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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廣︱李將軍列傳〔史記,卷一零九/列傳四九〕 PDF 列印 E-mail
作者 李氏宗親會   
2006/07/16, 週日
李將軍廣者,隴西成紀人也,其先曰李信,秦時為將,逐得燕太子丹者也,故槐里,徙成紀。廣家世世受射,孝文帝十四年(西元前一六六年),匈奴大入蕭關,而廣以良家子從軍擊胡用善琦射,殺者虜多,為漢中郎。廣從弟李蔡亦為郎,皆為武騎常侍,秩八百石。嘗從行,有所衝陷折關,及格猛獸,而文帝曰:「惜乎,子不遇時,如令子當高帝時,萬戶侯豈足道哉。」及孝景初立(西元前一五六年),廣為隴西都尉,徙為騎郎將。吳楚軍時,廣為驍騎都尉,從太尉亞夫擊吳楚軍,取旗,顯功名昌邑下,以梁王授廣將軍印;還,賞不行。徙為上谷太守,匈奴日以合戰。典屬國公孫昆邪,為上泣曰;」李廣才氣,天下無雙,自負其能,數與虜敵戰,恐亡之。」於是乃徙為上郡太守。後廣轉為邊郡太守、徙上郡、嘗為隴西、北地、雁門、代郡、雲中太守,皆以力戰為名。

 匈奴大入上郡,天子使中貴人從廣,勒習兵擊匈奴,中貴人將騎數十縱,見匈奴三人,與戰,三人還射,傷中貴人,殺其騎且盡,中貴人走廣,廣曰:「是必射雕者也。」廣乃遂從百騎往馳三人,三人亡馬步行,行數十里,廣令其騎張左右翼,而廣身自射彼三人者,殺其二人,生得一人,果匈奴射雕者也。已縛之上馬,望匈奴有數千騎,見廣以為誘騎,皆驚上山陳,廣之百騎皆大恐,欲馳還走,廣曰:「吾去大軍數十里,今如此以百騎走,匈奴追射我立盡,今我留,匈奴必以我為大軍誘之,必不敢擊我。」廣令諸騎曰:「前。」前未到匈奴陳二里所止,令曰:「皆下馬,解鞍。」其騎曰:「虜多且近,即有急,奈何?」廣曰:「彼虜以我為走,今皆解鞍以示不走,用堅其意。」於是胡騎遂不敢擊。有白馬將出護其兵;李廣上馬,與十餘騎奔射殺胡白馬將,而復還至其騎中解鞍,令士皆縱馬臥。是時會暮,胡兵終怪之,不敢擊。夜半時,胡兵亦以為漢有伏軍於旁,欲夜取之,胡皆引兵而去。平旦,李廣乃歸其大軍。大軍不知廣所之,故弗從。居久之。


孝景崩,武帝立(西元前一四O年),左右以為廣名將也,於是廣以上郡太守為未央衛尉,而程不識亦為長樂衛尉。程不識故與李廣俱以邊太守將軍屯,及出擊胡,而廣行無部伍行陣,就善水草屯舍止,人人自便,不擊刁斗以自衛,莫府省約文書籍事,然亦遠斥候,未嘗遇害。程不識正部曲行伍營陳,擊刁斗,士吏治軍簿至明,軍不得休息,然亦未嘗遇害。不識曰:「李廣軍極簡易,然虜卒犯之,無以禁也,而其士卒亦佚樂,咸樂為之死。我軍雖繁擾,然虜亦不得犯我。」是時漢邊郡李廣、程不識皆為名將,然匈奴畏李廣之略,士卒亦多樂從李廣,而苦程不識。程不識孝景時,以數直諫,為太中大夫,為人廉,謹於文法。後漢以馬邑城誘單于,使大軍伏馬邑旁谷,而廣為驍騎將軍,領屬護軍將軍,是時單于覺之,去,漢軍皆無功。其後四歲,廣以衛尉為將軍,出雁門擊匈奴,匈奴兵多,破敗廣軍,生得廣。單于素聞廣賢,令曰:「得李廣必生致之。」胡騎得廣,廣時傷病,置廣兩馬間絡而盛臥廣,行十餘里,廣佯死,睨視其旁有一胡兒騎善馬,廣暫騰而上胡兒馬,因推墮兒,取其弓,鞭馬南馳數十里,復得其餘軍,因引而入塞;匈奴捕者騎數百追之,廣行取胡兒弓,射殺追騎,以故得脫,於是至漢。漢下廣吏,吏當廣所失亡多,為虜所生得,當斬,贖為庶人。
bullet 頃之,家居數歲。廣家與故潁陰侯孫(灌嬰之孫,名強)屏居藍田南山中射獵。嘗夜從一騎出,從人田間飲,還至霸陵亭,霸陵尉醉,呵止廣。廣騎曰:「故李將軍。」尉曰:「今將軍尚不得夜行,何乃故也!」止廣宿亭下。居無何,匈奴入殺遼西太守,敗韓將軍;韓將軍後徙右北平。於是天子乃召拜廣為右北平太守,廣即請霸陵尉與俱,至軍而斬之。廣居右北平,匈奴聞之,號曰:「漢之飛將軍。」避之數歲,不敢入右北平。廣出獵,見草中石,以為虎而射之,中石沒族,視之石也。因復更射之,終不能復入石矣。廣所居郡聞有虎,嘗自射之。及居右北平,射虎,虎騰傷廣,廣亦竟射殺之。廣廉,得賞賜輒分其麾下,飲食與士共之,終廣之身;為二千石四十餘年,家無餘財,終不言家產事。廣為人長猿臂,其善射亦天性也,雖其子孫他人學者,莫能及廣。廣訥口少言,與人居,則畫地為軍陳,射闊狹以飲,專以射為戲,竟死。廣之將兵,乏絕之處見水,士卒不盡飲,廣不近水;士卒不盡食,廣不嘗食。寬緩不苛,士以此愛樂為用。其射,見敵急,非在數十步之內,度不中不發,發即應弦而倒。用此,其將兵數困辱,其射猛獸,亦為所傷云。

居頃之,石建卒,於是上召廣代建為郎中令。元朔六年(西元前一二三年),廣復為後將軍,從大將軍軍出定襄,擊匈奴。諸將多中首虜,率以功為侯者;而廣軍無功。後三歲,廣以郎中令將四千騎出右北平,博望侯張騫將萬騎與廣俱,異道行可數百里,匈奴左賢王將四萬騎圍廣,廣軍士皆恐,廣乃使其子敢往馳之,敢獨與數十騎馳,直貫胡騎,出其左右而還,告廣曰:「胡虜易與耳。」軍士乃安。廣為圜陳,外嚮,胡急擊之,矢下如雨,漢兵死者過半,漢矢且盡,廣乃令士持滿毋發,而廣身自以大黃(弩)射其裨將,殺數人,胡虜益解。會日暮,吏士皆無人色,而廣意氣自如,益治軍,軍中自是服其勇也。明日復力戰,而博望侯軍亦至,匈奴軍乃解去。漢軍罷,弗能追,是時廣軍幾沒。罷歸,漢法,博望侯留遲後期,當死,贖為庶人。廣軍功自如,無賞。
bullet 初,廣之從弟李蔡與廣俱事孝文帝,景帝時蔡積功勞至二千石,孝武帝時至代相。以元朔五年為輕車將軍,從大將軍擊右賢王有功,中率封為樂安侯,元狩二年中(西元前一二一年),代公孫弘為丞相。蔡為人在下中,名聲出廣下甚遠。然廣不得爵邑,官不過九卿;而蔡為列侯,位至三公。諸廣之軍吏及士卒,或取封侯。廣嘗與望氣王朔燕語曰:「自漢擊匈奴,而廣未曾不在其中。而諸部校尉以下,才能不及中人,然以擊胡軍功取侯者數十人;而廣不為後人,然無尺寸之功以得封邑者,何也 ﹖豈吾相不當侯耶﹖且固命也。」朔曰:「將軍自念,豈嘗有所恨乎﹖」廣曰:「吾嘗為隴西守,羌嘗反,吾誘而降,降者八百餘人,吾詐而同日殺之,至今大恨獨此耳。」朔曰:「禍莫大於殺已降,此乃將軍所以不得侯者也。」後二歲,大將軍、驃騎將軍大出擊匈奴,廣數自請行,天子以為老,弗許,良久乃許之,以為前將軍。是歲元狩四年(西元前一一九年)也。廣既從大將軍青擊匈奴,既出塞,青捕虜,知單于所居,乃自以精兵走之,而令廣并於右將軍軍,出東道。東道少回遠,而大軍行,水草少,其勢不屯行。廣自請曰:「臣部為前將軍,今大將軍乃徙令臣出東道,且臣結髮而與匈奴戰,今乃一得當單于。臣願居前,先死單于。」大將軍青亦陰受上誡,以為李廣老,數奇,毋令當單于,恐不得所欲。而是時公孫敖新失侯,為中將軍從大將軍,大將軍亦欲使敖與俱當單于,故徙前將軍廣;廣時知之,固自辭於大將軍,大將軍不聽,令長史封書與廣之莫府,曰:「急詣部如書。」廣不謝大將軍而起行,意甚慍怒。而就部引兵,與右將軍食其合軍出東道。軍亡導,或失道,後大將軍。大將軍與單于接戰,單于遁走,弗能得。而還南絕幕,遇前將軍右將軍。廣已見大將軍,還入軍,大將軍使長史持糒醪遺廣;因問廣、食其失道狀,青欲上書報天子軍曲折,廣未對。大將軍使長史急責廣之幕府對簿,廣曰:「諸校尉無罪,乃我自失道,吾今自上簿至莫府。」廣謂其麾下曰:「廣結髮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,今幸從大將軍出接單于兵;而大將軍又徙廣部,行回遠,而又迷失道,豈非天哉﹖且廣六十餘矣,終不能復對刀筆之吏。」遂引刀自剄。廣軍士大夫一軍皆哭,百姓聞之,知與不知,無老壯,皆為垂涕;而右將軍獨下吏,當死,贖為庶人。

太史公曰:傳曰:『其身正,不令而行;其身不正,雖令不從。』其李將軍之謂也。余睹李將軍,悛悛如鄙人,口不能道辭,及死之日,天下知與不知,皆為盡哀。彼其忠實心誠,信於士大夫也。諺曰:『 桃李不言,下自成蹊 』,此言雖小,可以諭大也。」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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